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检查(5)

来源:中国妇产科临床杂志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0-11-17
作者:网站采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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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孔明吐了一口唾沫,拿出一支烟点上。孔明吸烟时,看向西服胖子,突然觉得西服胖子才是正常人,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正常。孔明想不通自己为何突然有了

孔明吐了一口唾沫,拿出一支烟点上。孔明吸烟时,看向西服胖子,突然觉得西服胖子才是正常人,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正常。孔明想不通自己为何突然有了与之前相反的想法,只觉得自己是太无力的一堆丑陋,像摊稀屎。

孔明看到妇产科走出一位大肚子的短发女人。孔明觉得她长相真丑,想到男医生是否愿意看到丑女人隐私的刹那,顿感无聊,顿感自己的丑陋真的深刻又宽广,的确该崩。孔明又捏疼自己的大腿。孔明看见西服胖子急速走向她; 看见两人含笑耳语了一阵;看见西服胖子搂着短发女人,从容而缓慢走进妇产科门外的阳光灿烂里。孔明觉得他们幸福。孔明的内心似乎有了笑意的光明。

孔明重重地吸了一口烟,下意识仰起脸,望望阳光灿烂中的妇产科大楼。孔明觉得自己宛若白日梦中。孔明缩了缩脖颈,又望望远处的蓝天,近处的大楼、树木花草、垃圾箱、行人。孔明觉得它们在灿烂的阳光下,依旧宁静祥和。孔明觉得真好。孔明也想到,人间宁静祥和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不甘、 委屈、苦难,但孔明不愿就此想下去了,嫌烦了。孔明又缩了缩脖颈,再次望向妇产科大门,看到了老婆亭亭玉立的身影。

孔明很想快速走过去,但孔明慢慢地将半截烟卷扔在地上,使足了浑身的劲慢慢地踩灭它,才迈着自己认为是从容的步履,向老婆走去。

孔明的老婆一脸是笑,说,医生说一切正常。

孔明很想对老婆报以微笑,真为她们母子都健康感到高兴的。但孔明觉得这仿佛是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,觉得隐忧仿佛沉重的铅球,在自己的脸上滚动碾压,没法笑出来。

孔明的老婆说,告诉你一个好消息,妇产科已经有了可以选择医生的规定,我当然找了个女医生检查。

噢,真的?孔明觉得脸上的铅球落地,笑了。孔明感慨人间越来越文明了,总会越来越文明的。孔明仿佛看到时间是条延伸日益美好的直线。

孔明的老婆说,检查只是医生在肚子上摸摸,量量血压、身高、体重。

这么简单。孔明说着,哈哈大笑。孔明感受着人间的美好、老婆的好、老婆腹中胎儿的好,觉得所有的人都是灿烂阳光里的灿烂人。孔明紧紧地搂住老婆的腰,说,我们和宝宝一起打车回家。

孔明老婆首次产前检查的日子,孔明陪她到了市妇幼保健医院,走向妇产科。孔明的双手插在裤兜里,微皱眉头,望着蓝天里的一块白云。孔明的目光不是一根射线,还看到迎面而来以及超到自己前方的行人和车辆;看到松树和企鹅形状的垃圾箱、楼房移向身后;看到老婆昂着公鸡般挺刮刮的头,迎风招展的一脸幸福。孔明皱眉头,是隐忧老婆的隐私会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男医生的目光里。孔明只要想到老婆在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注视下,脱去长裤内裤,躺到床上,张开雪白浑圆的双腿,彻底暴露隐私,就觉得暗处仿佛有射不完的箭射向自己,就会深憋一口气,双手胀满劲道,恨不能一巴掌拍碎什么。孔明相信没有男人愿意老婆的隐私暴露在其他男人的眼中,相信没有暴露癖的女人也不愿男医生看到她们的隐私。孔明认为出于对男人和女人的尊重,妇产科里就不该有男医生。孔明不相信一件白大褂,即一块白颜色的布,能改变男医生的人性。孔明认为这样的逻辑若成立,那么披着羊皮的狼就是羊。孔明知道医生和总统、流氓、教师等统统是名词,它们像个空口袋,填装的只能是人性。孔明不否认女性的隐私与她们的眼睛、鼻子、耳朵,都是器官而已。但孔明知道人不仅仅是器官的组合物,还有精神意义的文明,其中包括保护隐私,包括男女有别,因此厕所、浴室等地方才会隔离男女。孔明也想到医生救死扶伤的一面,但不愿想下去。孔明认为妇产科里都是女医生也一样解决问题的,更认为妇产科有男医生的规定属于人间集体犯蠢。孔明更不愿老婆在这家医院做产前检查和分娩的。三个月前,孔明邂逅了十八年未谋面的初中同学曹操,他是市妇幼保健院的儿科医生。两人还没从相逢的喜悦和回忆里走出来,或者说,曹操仿佛急着要给孔明好处似的,说妇产科男医生闲聊时,最喜欢谈论女人的隐私; 说他们会从女性的脸蛋一步跳到臀部,从臀部说到女性的阴毛形状、毛密毛稀、阴部的大小肥瘦等。曹操讲述这些的时候,不时地咽口唾沫,两眼放光,一脸坏笑。曹操说完这些,像警觉的老鼠望望四周,压低声音,说,看在老同学的份上,我带你去妇产科开开眼界,我和那些医生关系很不错的,他们不会多话的。曹操说着,指指门后挂着的白大褂,说,你穿上,你就是病人眼中的医生,想怎么看就怎么看,保证没事。曹操说完,去拿白大褂。孔明真的太想去了。孔明仿佛看到自己一脸笑容地迅速站起身,风风火火地抢过那件白大褂,欢欢喜喜地穿上,迫不及待地搂着曹操的肩膀,用这种既表示亲热又可暗暗推着曹操快走的方式,和曹操直奔妇产科。但孔明旋即想到老婆也会在这家医院进行产前检查和分娩,也会经历这样的遭遇,隐忧顿重,讨厌白大褂就是白布。孔明觉得曹操和曹操说的男医生,像一帮偷偷分赃的龌龊流氓,希望他们遭受报应。孔明不好对多年未见的曹操表露心思,笑着说了声“去你的”。曹操热情不减,见孔明还坐着,把白大褂往孔明的手里一塞,说,若不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,求我也不会带的;传出去,我要受处分的,赶紧穿上。孔明接过白大褂放在桌上,掏出了香烟,抽出一支递给曹操。孔明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掏烟给曹操。孔明一点感谢曹操的心思也没有,只恨恨地想着,狗东西,这种事也当作给人的好处啊,太龌龊了吧。孔明虽然这么想,却觉得曹操对自己很讲交情,但孔明很想抽曹操耳光也是真的。孔明知道这是为了老婆。曹操笑了,食指点指着孔明说,跟老同学还装假正经,行,行,你是柳下惠,不是太监,佩服你。孔明为曹操点烟。孔明真想用打火机烧曹操的眉毛。孔明还是为了老婆。曹操说,你暗恋吴菲菲的时候,就喜欢盯着她的屁股蛋子猛看,现在带你看个够,你却假正经,当我没说过,以后不要求我哦。孔明心里骂道,求你个头,一群该遭报应的龌龊鬼。但孔明对自己究竟会不会求曹操,不敢打包票的。曹操又一笑,说,不看就不看吧,看了影响性欲。不瞒你,来妇产科的人,都是有病的,看了恶心巴拉的,那些男医生看多了,基本上对老婆没兴趣,对女人也没兴趣的,就图个嘴快活。孔明没想到这么快听到了龌龊鬼们的报应,心里骂着“活该”,庆幸自己没去。孔明顿感自己与曹操的那份交情仿佛烟消云散,觉得曹操又贱又龌龊,怎么看都是贼兮兮状。孔明起身告辞,看着曹操意犹未尽的表情,觉得他像失意的狗。遭遇曹操的经历,让孔明隐忧再生时,就会想到曹操咽着唾沫、两眼放光、一脸坏笑的样子。孔明仿佛看到了男医生的表情,仿佛被开水烫到了似的,更觉妇产科像个囚禁自己的憋闷黑洞。孔明知道只要妇产科有男医生,自己的隐忧必然会成真的。孔明更恨自己不是妇产科医生,恨自己没有财力专门请女性妇产科医生为老婆检查或接生,恨自己没有规定妇产科不准有男医生的权力,更恨自己面对这种事,要装作若无其事,甚至在老婆假如难产有生命危险时、男医生救了老婆的性命,还要感谢看见老婆隐私的男医生。孔明恨社会强迫自己接受妇产科有男医生的规则,恨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有社会权利的人; 恨大家居然接受这样的规则,甚至认为它合理与正确,蠢到这是不是与绿帽子有关也不管了。孔明想到自古及今的人间大恶人,利用的恰恰就是合理与正确。孔明想到自古及今的个人与社会该有的权利,那么混乱如麻,又那么脆弱易碎。孔明觉得自己的隐忧即便与占有欲有关,也没错。孔明认为广义上而言,人拥有物质和观念,本质上都属于占有。孔明也从夫妻可以随时离婚的、人会死的事实,知道人连占有自己都会成为泡影的。但孔明相信人活在观念里,是观念制造了人的意义。孔明不在乎别人说自己传统。孔明知道没人能活在传统之外的。孔明认为男女有别的观念人性又正确。此刻,孔明与老婆走向妇产科。孔明不知道产前检查的具体内容,但想到老婆接受男医生检查的场景,孔明深憋一口气,狠劲伸了伸裤袋里的十根手指,用力挺了挺腹肌。孔明的老婆感到了孔明的暗力,柔声说,怎么了?孔明没吱声,盯着那块白云。孔明的老婆依偎孔明更紧了,说,真想看看宝宝在肚子里的样子。孔明也很想看看的,觉得老婆的话像喜悦的大水,浇覆了自己的身心。孔明的确心头一喜,但又觉得这份喜悦像一闪即消失的人影,自己又堕入隐忧里。孔明一直为自己成为父亲欣喜万分,常常情不自禁、喜气洋洋,轻抚老婆的腹部,耳朵贴紧老婆的肚皮听动静,油然而生自己有了后人的神圣感。此刻,孔明神圣感依旧的。孔明再次想到假如没有这份隐忧,自己将只有成为父亲的喜悦;感慨人总是很难十分顺心的。昨天晚上,孔明的老婆说了产前检查、让孔明陪同时,孔明知道隐忧可能成真了。孔明捏痛大腿的同时,望着老婆幸福的笑脸,“噢”了一声,下床走出卧室,在书房拿过香烟和打火机,走进厨房,开开抽油烟机,紧皱眉头,猛烈吸烟。孔明根本不愿陪老婆同去。这并非孔明老婆的身子依然灵活,没到怀孕后期挺着庞大的肚子,有眼睛望不到脚尖的不便。孔明是想逃避亲眼目睹男医生为老婆检查的事实,更想逃避是市妇幼保健院里的男医生为老婆检查的事实。孔明知道只要自己不去,假如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实,那么他永远不会知道。孔明肯定不会主动问,相信老婆也不会主动说。孔明知道这么想很愚蠢,犹如明知一颗老鼠屎落入汤中,却假装不知,照样喝汤。但孔明宁可这样,认为人活着无须排斥愚蠢,认为只要蠢得其所,就是大智若愚。孔明想起自己和他人都会装傻充愣的一些事。孔明吸着烟,心里大鼓小鼓敲个不停,像热锅上的蚂蚁。孔明一个劲地弯动右脚的大拇指,更觉无奈。孔明知道不陪老婆同去,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,何况自己正在休假,可能会惹恼老婆,惹得她滔滔不绝地独白东家的丈夫是如何听老婆的、 西家的丈夫是如何体贴老婆的,甚至会眼泪一把,鼻涕一堆,旧账重提,讲述孔明有过的种种不是。孔明又想到假如不陪老婆一道,她必然舍不得乘出租车,会挤公交车,说不定导致流产。孔明觉得麻烦透顶,想到古人不做产前检查的,人类繁衍得也很好;想到自己和老婆身体都健康,又做过婚前检查,加之老婆怀孕后,方方面面都小心翼翼遵照母亲和育儿书籍上教授的方法; 孔明对胎儿的健康,是不担忧的。但孔明又不敢绝对保证。毕竟自己不是医生,毕竟不做检查,是不敢肯定的。况且这也是老婆和胎儿的权利,是涉及健康的权利,是孔明不敢、也不忍心反对的。孔明想到此,快速眨动眼睛,狠狠吸了一口烟,决定为了胎儿,为了亲骨肉,不管三七二十一,陪老婆去医院。孔明心想,只要自己的亲骨肉健健康康来到人间,当爹的吃亏,也只好认账的。孔明其实巴不得老婆能了解自己的心情,额外开恩,不要他陪了。但孔明知道生活中,没有这么多开恩的。孔明一路隐忧,一路无语。孔明和老婆到了妇产科门口,孔明很想对老婆说,不检查了。但孔明知道这是他没法、也是没资格说的。孔明始终是背朝妇产科大门,想以这种毫无侵犯其他女性之心的方式,获得老婆也不被他人侵犯的好报。孔明没觉得自己有德行,知道这是无奈,或者说,是乞求。孔明感慨人在社会中,更多的时候,是活在好事或坏事的进行中,也只能活在这样的进行中,常常身不由己的。孔明相信妇产科里一定有女医生的。孔明凑到老婆的耳边,望着老婆的长发,用极轻的、却近似威逼的口气说,找个女医生,不要傻乎乎的!孔明这是急了,才这么说的。孔明一直不愿向老婆说明隐忧的,唯恐老婆误解为这是对她的侮辱。孔明知道对社会规则的怀疑或反对,常常会被认为不正常、异类,甚至内心龌龊的。孔明苦闷自己的理由不能对任何人说,不仅对老婆,对父亲也没法说的。孔明的母亲生孔明时难产,幸亏当时的妇产科专家刘华救了孔明的母亲,也救了孔明。孔明的父亲说起这段往事,脸上洋溢敬佩和感激。孔明的母亲虽不作声,但也是这样的表情。孔明想不通父亲的心理。孔明其实很想问父亲是否在意刘华看到了母亲的隐私,问母亲是否在意自己的隐私被刘华看到。但孔明知道即便至亲,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,更何况观念不同。孔明说完,觉得自己像条狼狈的狗,也一眼瞥见妇产科白色的大门上赫然贴有一张“男士止步”的标语。孔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,心里骂道,男医生不是男士啊,蠢,真蠢!恨不能扯碎标语。孔明挣脱老婆那柔情如水的臂弯,向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走去。孔明觉得那棵树下像卡夫卡小说里的地洞。孔明喜欢写作,喜欢思考,此刻却恨自己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,真想成为隔壁只要有酒就会成天笑眯眯的大老王。孔明立在树下,掏出一根香烟点上,巴望此刻妇产科里没有男医生,巴望他们有事外出了,哪怕去曹操那里吹下流话了。但想到妇产科里怎么可能没有男医生,孔明用力捏疼自己的大腿,无奈得透不过来气。孔明像一摊烂泥软在树上,脑中又出现老婆接受男医生检查的场景。孔明恨得使劲捏自己的大腿,感到了更加疼痛,但孔明想到曹操说不定就在妇产科里猎奇,或有类似曹操的人,孔明顿时不知疼痛,觉得自己麻木如树。孔明觉得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绵羊,无力也无法抗争妇产科有男医生、 有偷窥者的事实。孔明觉得恨,觉得苦。孔明想到自己不能抗争,以及无法抗争的许多事,觉得自己,或者说古往今来的所有人,都饱尝了太多逆来顺受的委屈。孔明想到厨房里吸满水的那块洗碗海绵,觉得自己仿佛海绵,水似委屈。孔明自怜了,寻找出路般地四周望望。孔明看到阳光灿烂下的医院宁静祥和; 看到旁边的树荫里有四个男人,也像自己一样靠树而立。孔明从他们的年纪和神情,猜测他们也是等老婆的。孔明觉得他们像晚间蔫不拉叽的太阳花,觉得他们像自己一样可怜。孔明又恨恨地望望妇产科的大门,想到鼓吹男人当妇科医生的始作俑者,认为此人不论是不是男性,不是傻逼,就是恶人。孔明想不通这种鼓吹怎么会被社会认可。孔明茫然,不知应该恨谁,觉得恨的对象像眼里的茫茫虚空一样广大,毫无可见的实体,却分明感受到这是社会的力量。孔明幻想自己是过去的皇帝就好了,这样便有权下令男医生只准替男人看病,女医生只准替女人看病。孔明望见一对年轻的夫妇紧紧相拥出现在妇产科的门口。孔明觉得他们像自投罗网的两只鸟,觉得人在社会规则面前,只能是这样的鸟。孔明见他们耳语了一阵,年轻男子朝妇产科里探头晃脑地张望起来。孔明认为此刻世上最坏的东西,莫过于男人的眼睛,像龌龊的垃圾桶。孔明知道没有理由厌恶年轻男子,但就是觉得他可恶,恨不得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,扔得远离妇产科大门。孔明觉得自己像侠客,觉得阳光似乎更加灿烂了一些,或者说,天地间有了抗争的人气。孔明仿佛为了寻找更多抗争的力量,望向那四位蔫不拉叽,看到他们还是蔫不拉叽。孔明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多事了,像个神经病。但孔明还是觉得这世界仿佛神经病了,处于一片道理的混乱中,却还认为有合理和正确存在。孔明心想,如今的男人都怎么了,还知不知道什么叫人格尊严,即便是为了妻儿的健康,无奈妇产科有男医生的社会规则,但激愤还是应当溢于言表的,就像冲出纸面的火,就像他此刻的目光。孔明觉得自己仿佛是最后一个英雄,感到孤立,感到毫无力量,觉得沮丧如同滔天大水,彻底浇灭了他唤起他人共同抗争之心。孔明想到不合理的社会规则,只要大家都反对、都抗争,就不会成立。孔明略带伤感地望了望阳光灿烂的天空。孔明再次伤感地望向妇产科大门,望见刚才那对年轻夫妇已经紧紧相拥走在妇产科门外的阳光灿烂里。孔明觉得妇产科里仿佛走掉了一个男医生,也真的觉得年轻男子的背影仿佛就是男医生的。孔明厌恶至极。孔明正想着,看到一位白大褂从白色的妇产科大门里,风一样飘出。孔明惊悸。这一刹那,孔明真希望这位白大褂是个女人。但孔明看清了这是男人,一个长着胡须的男人。孔明差点脱口而出“男医生”,惊愕得视线僵凝,宛若两条绷直了的线绳。孔明想到老婆有可能遭受这个男医生的检查,想到绿帽子,顿觉自己仿佛一节节地矮下去;这个被一件白大褂包裹的男医生,一节节地高大起来。孔明突然想到报纸上关于妇产科男医生强奸女患者的报道,想到曹操说男医生对女人没兴趣,不是曹操撒谎,就是曹操胡说八道,顿觉自己傻,失望男医生什么报应也没有。孔明感到男医生的白大褂不是一块普通的白布,而是一种宣言,一种强而有力、令他自卑的宣言,分明在说,我是男人,但我是男医生,就能看你老婆的隐私,你没办法的,就忍受吧。孔明情不自禁扔了刚抽了两口的香烟,咽了一口唾液,觉得自己仿佛电视里那些观望帝王车驾的愚民,傻乎乎的看客。孔明看见旁边蔫不拉叽的西服胖子身体迅速起动,迈出赶赴火场般的火急步履。孔明估猜他去见那位男医生的。孔明因自怜,从内心不愿西服胖子去见男医生的。西服胖子冲着男医生走去,孔明看见他以极快速度掏出一盒烟,取出一支,恭敬递向男医生,却被男医生的微笑,以及举在胸前、五指张得很开、晃个不停的单掌挡了回去。孔明清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。男医生说,你老婆检查过了,是个单婴,一切正常,放心好了。谢谢,谢谢。西服胖子点头哈腰的声音。男医生说,都是兄弟,不客气的,不陪你了,今天人多,我回去了。好,好,谢谢,谢谢! 西服胖子点头哈腰的声音。孔明望着这一幕,同情西服胖子,又心里骂西服胖子:标准的王八羔子,老婆的隐私被人家看到,还陪笑道谢啊。孔明此刻正好望着西服胖子的后脑勺,觉得这是一个应该被拍扁的后脑勺,但想到西服胖子又能怎么办呢。孔明仿佛看到西服胖子的媚态里夹杂着屈辱与自卑,从中看到了自己。孔明移恨于男医生,觉得男医生的微笑表情属于狗吃屎时的,但又想到狗吃屎与吃食的样子没区别。孔明不由想起以往读过的一篇小说,写的是一位男医生为土匪头的老婆接了生,土匪头为之送行,在男医生回身时,土匪头一枪崩了他。孔明觉得自己是土匪头就好了,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医生也该崩。土匪头的形象出现在孔明的脑海里,像电视剧里的张飞。孔明插在裤袋里的右手也成为手枪状,并用枪尖,就是孔明的食指尖,狠狠抵住了裤袋的一角。孔明仿佛看到男医生的恐惧状。孔明感到快慰,又觉得自己很畜生。正在此时,孔明看见妇产科大门里走出一位漂亮的少妇。孔明一眼认出她是市电视台最漂亮的女主播林霞。孔明似乎忘了老婆检查的事,顿觉眼前一亮,想到林霞是来看妇产科的;想到自己若是男医生就好了;想到能看到林霞的身体秘密,是人生幸事;甚至想到以后让曹操带自己去妇产科偷看时,正好遇到林霞做检查。孔明觉得男人对漂亮女人的兴趣,就像巨大的漩涡;想到画家的精神升华,只是赋予了女性身体更多的精神内涵; 假如把男人对女性的本能比作菜篮里的一只鸡蛋,精神升华只是在菜篮里加了些别的东西,关于女性身体的衍生品而已。孔明对男医生的职业充满羡慕。孔明欣赏着林霞,觉得自己有点像男医生。孔明想入非非,直到看不见林霞的身影,回头望向妇产科,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进入大门,想到这女人似一只自投罗网的鸟,想到老婆在里面做检查,孔明隐忧重回。孔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怕遭报应,突然厌恶自己对林霞的心思太龌龊,觉得自己才应该被一枪崩掉,觉得反对妇产科有男医生的理由,都因自己太丑陋而不能成立。孔明相信男人对女性的隐私怀有深刻兴趣,知道这是本能。孔明一直不敢说本能是邪恶的。孔明虽然相信人为了实现本能而邪恶太多,但也相信本能里有善根,相信善与高尚不是无中生有而来。孔明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邪恶的,觉得男医生即便不是善或高尚的,至少也比自己干净得多,否则社会也不会有这样的规则。但孔明不愿想下去,直觉得自己混乱如麻,人间的道理混乱如麻。孔明吐了一口唾沫,拿出一支烟点上。孔明吸烟时,看向西服胖子,突然觉得西服胖子才是正常人,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正常。孔明想不通自己为何突然有了与之前相反的想法,只觉得自己是太无力的一堆丑陋,像摊稀屎。孔明看到妇产科走出一位大肚子的短发女人。孔明觉得她长相真丑,想到男医生是否愿意看到丑女人隐私的刹那,顿感无聊,顿感自己的丑陋真的深刻又宽广,的确该崩。孔明又捏疼自己的大腿。孔明看见西服胖子急速走向她; 看见两人含笑耳语了一阵;看见西服胖子搂着短发女人,从容而缓慢走进妇产科门外的阳光灿烂里。孔明觉得他们幸福。孔明的内心似乎有了笑意的光明。孔明重重地吸了一口烟,下意识仰起脸,望望阳光灿烂中的妇产科大楼。孔明觉得自己宛若白日梦中。孔明缩了缩脖颈,又望望远处的蓝天,近处的大楼、树木花草、垃圾箱、行人。孔明觉得它们在灿烂的阳光下,依旧宁静祥和。孔明觉得真好。孔明也想到,人间宁静祥和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不甘、 委屈、苦难,但孔明不愿就此想下去了,嫌烦了。孔明又缩了缩脖颈,再次望向妇产科大门,看到了老婆亭亭玉立的身影。孔明很想快速走过去,但孔明慢慢地将半截烟卷扔在地上,使足了浑身的劲慢慢地踩灭它,才迈着自己认为是从容的步履,向老婆走去。孔明的老婆一脸是笑,说,医生说一切正常。孔明很想对老婆报以微笑,真为她们母子都健康感到高兴的。但孔明觉得这仿佛是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,觉得隐忧仿佛沉重的铅球,在自己的脸上滚动碾压,没法笑出来。孔明的老婆说,告诉你一个好消息,妇产科已经有了可以选择医生的规定,我当然找了个女医生检查。噢,真的?孔明觉得脸上的铅球落地,笑了。孔明感慨人间越来越文明了,总会越来越文明的。孔明仿佛看到时间是条延伸日益美好的直线。孔明的老婆说,检查只是医生在肚子上摸摸,量量血压、身高、体重。这么简单。孔明说着,哈哈大笑。孔明感受着人间的美好、老婆的好、老婆腹中胎儿的好,觉得所有的人都是灿烂阳光里的灿烂人。孔明紧紧地搂住老婆的腰,说,我们和宝宝一起打车回家。

文章来源:《中国妇产科临床杂志》 网址: http://www.zgfcklczzzz.cn/qikandaodu/2020/1117/392.html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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